“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先说个不客气的结论:烂书。
文笔生硬、情感空洞、描写粗糙、七拼八凑、组织结构一塌糊涂。
烂在行文,但对投资者而言,内容与事实更重要,这方面只要不瞎编,也没法烂。
作者格里高利·祖克曼(Gregory Zuckerman)。
头衔不低,华尔街日报的特约撰稿人,撰写金融公司、金融交易和对冲基金等投资和商业主题的文章。
但这本书,格记者明显是拼凑了历年的采访,没多少架设和构思,甚至没有多少整理,一部拼凑的流水账作品。
与其说是西蒙斯的传记,其实更像是介绍文艺复兴公司的大乱炖。
詹姆斯·西蒙斯,作为本“传记”的主角,其人物形象,从最开头到结尾,都包裹在一团模糊的马赛克中。无奈。
对婚姻失败、经历两次丧子之痛的西蒙斯,本书近乎机械般的平铺直叙,细节和情感严重缺失,是非常粗糙难以下咽的。
一部文艺复兴公司的大杂烩,却被作者硬是声称作西蒙斯的传记。
本书出版于2019年11月,西蒙斯老爷子逝世于2024年5月。在此不多解读,但个人的确非常不满格记者的写书态度。
一本烂书,我为啥还读完了?因为是介绍文艺复兴的大杂烩呀!
内容可都是坚硬冰冷的事实,以及对我的量化系统的参考,尽管粗枝大叶又赤裸露骨。
随笔记一下。
中文版序一
再次不客气地说,整部书对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地方,居然在中文版序。
推荐序一是巴曙松老师所作,第一段直接让我醍醐灌顶。
“资本市场最具吸引力的一个特征,就是其提供了许许多多可能性,投资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与探索不同的投资路径,并且承担投资决策的结果。我常常将资本市场类比为布满一两百条不同难度的滑雪道的巨大滑雪场,滑雪者可以自如地选择不同的雪道,当然滑雪技巧足够高的滑雪者也可以自己探索一下滑野雪。如果说沃伦·巴菲特是价值投资领域的标杆,那么,詹姆斯·西蒙斯在量化投资领域则同样享有标杆的地位。”
这段对资本市场的描写,洞若观火,鞭辟入里。
把资本市场比作滑雪场,真的很贴切。
法国和瑞士交界处的Les Arcs - Chamonix滑雪区域,拥有数百条雪道
资本市场当中,通往成功的路径有很多条,导致失败的路径却不可胜数。
在这篇文章当中,已经介绍了一条最简单、但是长期看,能够战胜85%的基金经理的雪道。
这就是市场本身,beta(市场本身涨跌)等于1.0,alpha(剔除了市场整体表现影响后的实际贡献)等于零的选项。
这是一切的alpha和beta,平均之后的那条雪道。
长期看,对普通(甚至专业)投资者来说,最不折腾、最安全、且能避免数不胜数的失败路径的康庄大道。
奈何人性就是爱折腾啊。
文艺复兴大奖章,就是去折腾,并且是成功的佼佼者。
高beta获取数倍市场的收益,不难。
但是市场下跌的时候,高beta曾经的祝福就成了现在的诅咒。
短期搞点alpha,市场下跌我不跌,甚至还上涨,不难。
但是五年十年甚至更久,alpha都是正的,那是真正的资本之王。
不那么形象地,我觉得把资本市场,比做一个生态系统,更贴切。
因为最根本的驱动法则,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只不过作用域,是商业世界。
买指数基金,甘心只要beta,就是买下整个生态系统中,最强大的数百位参与者。
任凭自然选择的压力,如何苛刻变化,我始终是最强者们的舞台。
当生态系统,面临系统性的危机,比如陨石撞击、冰河期等,能找到存活办法,达到适应峰(adaptive peak),锁定自己的生态龛(ecological niche),也就有了alpha。
而能够无论在地球发生任何危机的情况下,均可以生存下来的物种,就有了长期稳定的alpha。
你能找到这些物种么?你能找到自己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生存的办法么?你说,这有多难?
资本市场,完全一样。引用书中一段:
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没人致力于发掘新的投资方法或提升他们现有的交易策略,但他们的对手却在悄然进步。西蒙斯还曾经研究过太阳黑子周期和月球周期对交易的影响,但是无功而返。斯特劳斯有一个在艾库天气公司(Accu Weather)工作的表亲,他们的专长是预测天气,所以斯特劳斯委托他们研究巴西的天气情况和咖啡价格的关系,结果也是浪费时间。公众的情绪和同行的持仓情况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中文版序二
梁文锋做推荐序二的时候,还是在幻方量化。
序很简短。梁最后一句话也被其他地方引用到:
“每当在工作中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会想起西蒙斯的话:‘一定有办法对价格建模。’”
正文
一
西蒙斯放弃学术界职位的经历,我同样心有戚戚。摘录书中一些内容:
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在他面前似乎已经波澜不惊地铺展好了:研究,教学,研究,教学……西蒙斯的确热爱数学,但他也需要一点儿新的刺激。他似乎已经很善于克服困难,习惯于挑战质疑,但未来看起来一马平川。仅仅在20多岁的年龄,西蒙斯就开始经历“存在危机”了。有一天,他在家里问芭芭拉:“就这样了吗?我要这样生活一辈子吗?”随后又自答道:“一定还会有一些转机的。”
对数学家(博士学位)的讽刺,可见在美国,基础学科的高校教职,某种意义上依然与清贫两字联系在一起。
“问:数学博士学位和比萨饼有什么区别?
答:一个大比萨饼可以喂饱一家四口,而数学博士学位却做不到。”
再摘录一段,可以想象,无论西大还是东大,很多文化传统观念立场,还是相似大过差异的嘛。
西蒙斯的父亲马修认为,西蒙斯放弃终身教职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同僚们更是吃惊不已,之前大家只是模糊地知道西蒙斯还有学术圈外的爱好,但他真要全职去做投资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数学家们对待钱的态度很暧昧,他们既渴望财富,又觉得喜欢赚钱是一种低级趣味,会妨害他们追求更崇高的目标。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觉得西蒙斯浪费了他的才华。“我们有点儿看不起他,仿佛他已经堕落了,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康奈尔大学的瑞尼·卡莫纳教授说。
其他的数学家依然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西蒙斯会放弃如此有前途的教职事业,而去坐在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成天交易外汇。让他们更惊讶的是,鲍姆和埃克斯竟然也加盟了西蒙斯的队伍。西蒙斯的父亲马修也对西蒙斯的选择感到很失望。1979年,在西蒙斯的儿子内森尼尔的成人礼派对上,马修跟一位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数学家说:“我更愿意说,我有一个教授儿子,而不是一个商人儿子。”
将来,我也一定要写一篇,关于自己一步步离开学术界,开辟事业的第二人生的文章。立此为证。
二
“牛人和真正的牛人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西蒙斯说。
西蒙斯对真正的牛人的判断标准如下:
他想要的是“杀手”一样的人,就是那些极其专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西蒙斯还告诉另一个同事说,很多学者虽然极其聪明,但并不具有原创性的思维,这样的人他不想要。
类似的话,巴菲特也说过:
成功人士和非常成功人士的區別在於,真正成功的人幾乎對所有事情都說『不』。
取交集:专注。
生命有限,尽快找到值得专注一生的事情,对其他一切坚决说不。
三
西蒙斯的婚姻并不顺利。这与其骨子里以及表现出的大男子主义有非常大的关系。
他和芭芭拉的婚姻最终失败。事实上芭芭拉后续发展,非常值得深挖,而书中仅仅一笔带过。
芭芭拉后来去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并在1981年获得了计算机博士学位。芭芭拉的论文解决了计算机科学中一个著名的理论问题。后来她入职IBM公司成为研发人员,并成为国际计算机协会(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简称ACM)的主席。
西蒙斯处理情感生活的失败,对他个人生活与幸福,有非常巨大负面影响。
另一个角度也说明,男性从传统观念体系中挣脱之不易,彻底投身工作,也只是一种麻醉和自欺。
西蒙斯终究是吃了教训,涨了智慧,后来花更多时间,承担责任,陪伴爱人孩子;晚年更是大量捐赠,散播大爱。
芭芭拉2024年荣获“核实投票”荣誉,右侧是美国上一任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
四
据整部书所能披露的信息,文艺复兴的大奖章基金,最主要的获利手段,是通过对足够分散标的高频交易实现的。
统计套利,稳定可靠,并且很早(80年代)就开始使用机器学习建模。
成功进入股票市场之前,十分需要控制基金规模,才能保持高收益率,而进入股票市场本身,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过程。
最关键的交易系统,基本都是1-2名核心成员开发的。
事实上,连西蒙斯本人,一直不太能控制自己主动交易的倾向:
“西蒙斯确信基金应该由交易系统来管理,但他一有时间就瞎忙活,每周花5~10个小时交易黄金和铜,还以为自己从中悟到了什么真理。”伯勒坎普说。
人性就是如此。
同样,模型本身、尤其是高度拟合形成的模型本身,存在失效风险,因此必须有硬围栏,不可妥协的风险控制系统。
的确,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系统似乎有效,但是所有公式都不可靠。这一结论加强了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管理风险的方法。如果交易策略不起作用,或者市场波动加剧,那么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系统往往会自动减少头寸和风险。
由于许多系统的交易信号都是通过某种形式的机器学习自行产生的,因此很难查明问题的确切原因或者何时问题会消散。换句话说,机器似乎失控了。
同样,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近年,美股大部分的下跌过程,都有着快速凌厉的特征。
绝大多数量化系统,发现形势不对的时候,都在果断拆杠杆咯。
量化投资者成为金融领域的主要玩家,在2019年早些时候,他们的交易量占到了市场的三分之一,比2013年翻了一番多。
(完)
一 分离聚合皆前定
1984年,一位风华正茂的美国男子,从北京首都机场出海关,过检的行李中,放置了他即将送给中国朋友的特殊礼物。
“在我此前的人生中,我看过唯一的中国景象是挥舞着‘红宝书’的人群,因此,有机会到这个当时依然几乎国门紧闭的国家看看,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位35岁的美国男子,第一次踏上“这个当时依然几乎国门紧闭的”东方神秘国度,兴奋不已。
1984年,依然是满街凤凰牌自行车,以及车上车下的人们,穿着成一片灰绿色的海洋。
这一年,距离新中国,向外国游客敞开国门,仅仅过去五六年时间而已。
繁复冗长的签证申请过程,落后混乱的旅行安排,极其有限的英语服务,重重阻碍之下,当年赴华旅行的外国游客,屈指可数。
这位美国男子,却是由一位中国朋友,特别邀请来华访问。
九年后,他的这位中国朋友——荣毅仁先生,成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主席。
荣毅仁先生的故事,如果展开来讲,绝对是贯穿整个20世纪,与中国近代史深深交融的鸿篇巨作。
今天,让我们先就此打住,仅仅把荣先生,当作那位神秘美国男子的“中国朋友”。
“北京到处都有很棒的、极为好客的人,他们教给了我们一项传统——在喊‘干杯’的同时一口喝下杯中的茅台酒,并盛情地款待了我们。”
回到这位神秘的美国男子,他的名字是瑞·达利欧(Ray Dalio),也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不妨亲切点,称他叫瑞哥吧。
瑞哥和他儿子在天安门前合影
瑞哥当年向中国朋友赠送的特殊礼物,是一部价值10美元的,德州仪器生产的电子计算器。
瑞哥的中国朋友们,对该设备倍感惊奇,称其为“奇迹设备”。
一年前的1983年,生产这部“奇迹设备”的公司,有一位华人副总经理辞职离去,他的名字,叫张忠谋。
这位后来缔造台积电的华人不会想到,自己曾主理的业务中的一件产品,此刻正在自己的故国,见证着她又一次拉起尘封已久的帷幕,将资本市场放到聚光灯下。
此时距离深圳和上海证券交易所诞生,还有6年之久。
后来,一个名为“中国证券市场研究设计中心”的小组,在北京的一个宾馆房间里运作起来。
瑞哥绕过宾馆楼梯下巨大的垃圾箱,登上楼梯,进入这个房间,深深为这些年轻人的热情感染。
瑞哥在《原则》一书中写道:
“我真的很敬重这些年轻人敢在这种时候冒这些风险,所以我向他们捐了一笔小钱,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场东方之旅,在瑞哥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确信中国注定会在21世纪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
截至2025年,中国依然在向这一目标迈进;而全球的华人,却已经毋庸置疑,正主导着21世纪科技革命的进展。
中国证券市场的设计者:王波明(左)和高西庆(右)
二 富贵的,金银散尽
我们再回到瑞哥身上。
两年前的1982年,对瑞哥来说,却是个极端糟糕的年份。
这一年,瑞哥的公司——桥水(BridgeWater),遭遇了一场近乎毁灭的危机。
“我认为,美联储的努力失效,经济走向崩溃的概率是75%。”
瑞哥大举对美国经济崩溃进行单方向的押注,然而:
“美国经济对美联储的努力做出了回应,以一种无通胀的方式复兴。换言之,在通胀率下降的同时经济增长加速。”
“股市开始了一轮大牛市。在接下来的18年里,美国经济经历了一段史上最繁荣的无通胀增长时期。”
“尽管我对的时候比错的时候多得多,但我还是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看到了吧,投资有多难?就算99%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有1%的判断错误,也可能破产。
重仓押注在错误的方向上,一意孤行,不设止损,还加杠杆,那么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
桥水近乎破产。整个公司,只剩下唯一的职员,瑞哥他自己。
1980年代早期,瑞哥在他办公室的照片
此间的故事,瑞哥《原则》一书,均有详细的记载。
“我在这段时期的经历,就好像不断被球棒打到自己的头。犯下如此大的错误,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极具羞辱性的,也让我几乎失去了我在桥水创造的一切。”
“失去我如此关心的人,我为自己而工作的梦想差一点就要毁掉,这对我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为了实现收支平衡,我甚至不得不向我父亲借了4 000美元,直到我卖掉了第二辆车。”
一败涂地的瑞哥,却没有因此一蹶不振。
在1982年,从CEO到前台,仅剩瑞哥一人的桥水基金,时至2025年的今天,不仅依然存在,而且早就已经是全球资产管理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
Grok告诉我,2025年,桥水基金的资产规模大约为1250亿美元(未必准确),过去28年的平均年回报率约为11.5%。
瑞哥说,他找到了“‘投资的圣杯’,这也正是桥水(曾经)成功背后的秘密”。
2022年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
三 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让我们看看,瑞哥所说的投资圣杯,到底为何物。
请允许我,大段引用《原则》一书中的内容。
“从早期的失败经历中,我懂得了不管我在进行押注时多么有信心,我依然可能是错的,而要降低风险又不降低收益,合理的多样化是关键。如果我能打造一个充满高质量回报流,并适度多样化(意思是相互补充、相互平衡)的资产组合,我就能向客户提供一个总的资产组合收益,这比他们能从其他来源得到的收益要稳定得多、可靠得多。”
“这张图表显示了假如我渐进地增加具有不同相关性的投资,一个资产组合的波动性将如何减弱,其质量(以相对于风险的收益规模来衡量)将如何提升。”
投资的圣杯,摘于《原则》一书
“这个简单的图表带给我的震撼,可能就像爱因斯坦在发现E=mc2时的感觉一样:我发现如果我拥有15—20个良好的、互不相关的回报流,我就能大大降低我的风险,同时又不减少我的预期收益。这简单明了,但如果这个在纸面上行得通的理论在实践中的效果也很好的话,那将是一个重大突破。我称之为“投资的圣杯”,因为它指出了赚大钱的方法。”
“这一做法的成功教会了我一个原则,后来我把它应用到生活的所有方面:想要拥有很多优势,而又不暴露于不可接受的劣势之下,最稳妥的方式是做出一系列良好的、互不相关的押注,彼此平衡,相互补充。”
看了这张图,你明白投资的圣杯是什么了么?
不明白也没关系,书童翻译成人话:
股票赔了,但是工资没断,就是赢了。
如果双赢:那就是股票赔了,工资没断,房租收着。
甚至三赢:股票赔了,工资没断,房租收着,厂里盈利。
还想赢?得了吧。桥水人家15-20赢。且问谁不想,同时赢个15-20次?
还真有机会,3月初,道富与桥水合作,发行了SPDR桥水全天候ETF(代号:ALLW) 。
这意味着以往桥水只对机构投资者开放的策略,现在我们小散,也可以通过ETF参与其中。
如果桥水的员工看到,希望您能联系下书童,给点广告费,能增加一条回报流,书童当然不介意啦。
四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咱先不想赢那么多次,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加上什么回报流,相比满仓标普500,不跌那么惨?
让我们为动辄风雨飘摇,跌到熔断的标普500指数基金,加入一个魔法标的,看看效果如何!
这个魔法资产,就是(中)长期美债。至于为什么,大家点点手指查查问问,我就不再展开叙述了。
我找了这张图为例子,标普500指数和ICE美国银行7-10年期美国国债指数年总回报率的相关系数。
1.0代表完全正相关,亦即全部的时候,都是你涨我也涨;-1.0代表完全负相关,亦即全部的时候,都是你涨我跌;0代表完全不相关,就是彼此独立,涨跌互不影响。
可以看到,标普500和美国长债之间,并不存在始终独立、互不相关的情景,而是存在不同时间尺度、不同范式的稳态和稳态间的转移。
用人话说,就是一段时间里,标普500和长期美债,有一定程度的正相关;然后突然间,变成一定程度的负相关,再持续一阵子,可能又突然切换到另一个状态。
看起来,金融市场和正在变暖的气候系统一样,是一个复杂的、非线性的混沌系统,受太多因素影响,在各种平衡态之间轮番切换。
你咋知道气候系统,正在变暖,而且还是非线性的混沌系统?
您别说,这还真是我的老本行。
好,下面我们来看看,美股加长债,是不是投资的圣杯,考虑初始投入10000美元,分别放入如下两种策略:
* A. 全部配置标普500指数基金(SPY)
* B. 一半标普500指数基金(SPY),另一半7-10年期美债指数基金(IEF),又称50-50策略
由于我们选取的7-10年期美债指数基金IEF,最早只能回溯到2002年7月30日,因此我们回测的起点,同样从2002年7月30日开始。
由于基金本身的价格波动,或累积下来现金分红(股息或债息),会改变持仓比例。因此,我们每年,自动按上述两种策略,进行再平衡或再投资,以确保固定的持仓比例。
让我祭出下面这张图。
这啥图呀,太丑了吧,看不懂!
没事,丑图自有丑人解。
先看第一行图,底下那条黑色横线,一望无垠,从头到尾,代表我们投入的总资金,就是初始的那1万美元。
灰色那条,稍微高一点点的线,代表这一万美元,若投资于无风险资产(以美国财政部13星期期限国库券利息为参考)的收益情况。
23年的时间,最终涨到了近1.4万美元,比投入的本金,多了4千美元。
注意,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成本。用人话说,就是如果投资于有波动(风险)的资产,在这23年的时间里,无法提供高于4千美元的收益,那么去承担这个风险,就是极端不明智的做法。因为,闭眼买国库券,就能给你这个收益。
最顶上,蓝色的线,就代表我们2002年7月30日,买入SPY后,直到今天的收益曲线情况。累积的现金分红(扣除30%股息税),每年年初,再投资于SPY。
哇!最后变成了8.3万美元还多诶!生生多出来7倍多!
第二行的图,花花绿绿。没关系,只给大家,解释其中两个。
AUM TWR,+731.07% | +9.80%。啥意思,时间加权回报率,简单理解,初始投入的10000美元,最后增长了7.3倍,年化回报率为9.8%。 |
你知道的,标普500长期的年化回报率就是10%左右。
也就是说,我们坚持了20多年,这10000美元的投资,在1年时间里,平均能给我们赚回来980美元。
黄色的Baseline,是不考虑分红,SPY价格本身的变化情况。
第三行图,代表策略的回撤情况,亦即从前期的最高点,向下的跌幅。
黄色的Baseline,是不考虑分红,SPY价格本身的跌幅。
蓝色则是我们考虑分红再投资的回撤情况,该数值为0时,代表这时没有本金亏损。
2002年7月开始的投资,实际已经处于2000年科网泡沫破灭的后期,到2003年科网泡沫最低点,只需要忍受约18%的回撤。
然而,标普500刚刚在2007年恢复元气后,紧接着就是2008年的次贷危机。
最大回撤-55%,腰斩,随后用了整整五年,才回到当初的高点。
让我们来看一下,如果采用股债50-50策略,会如何。
第一行图,蓝线下面,变成了两个色块,红色块代表SPY的仓位,蓝色块代表IEF仓位。
其实最下面,还有个不起眼的绿色色块,代表由于分红所积累的现金。
可以看到,每年年初,都会进行一次再平衡调整,确保SPY和IEF的持仓比例1:1,累积的现金也随之进行再投资。
到了回测终点,2025年3月16日,由于前几周的美股下跌,SPY占比已只有48.3%,另外还积累了0.4%从年初至今的现金分红。
第二行图,可以看到年化时间加权收益率,相比于满仓标普500(9.80%),50-50策略下降到了6.66%,大概损失了3%。不太满意。
但是与SPY的价格变动曲线对比,50-50的策略,在2008年表现出巨大的抗风险能力,蓝线保持在黄线上方,直到2017年,才被美股强劲的上涨反超。
对比第三行图,最大回撤,2008年次贷危机期间,该策略仅仅录得-23.89%的最大回撤。相比于满仓标普500腰斩还多的回撤水平,真的是太舒心了!
更妙的是,满仓标普500,要五年多时光的回撤修复,才能重回2007年高点。而50-50策略,只用两年多而已!
同样,2016年初、2018年末、2020年全球疫情美股熔断期间,50-50策略均有出色的抗跌韧性!
唯独2022年,美联储快速加息,抑制通胀期间,SPY和IEF同憔悴,-20.57%的跌幅,相比于满仓标普500,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一行图,展示了SPY的价格年收益情况(浅绿/浅红色柱),和50-50的年收益情况(蓝色/深红色柱)。
可以看到,美股狂飙的年份,如刚刚过去的2023/24年,50-50的收益情况往往远不及美股涨幅。
美股涨幅在0-10%左右的时候,50-50策略有时会更有优势一些。
而美股下跌的年份,50-50的收益,尽管依然为负,但几乎总是比单纯买入SPY要好很多。
五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
最后,让我们换一种方式,再考察下,满仓标普500,和50-50这两个策略。
假设我们在历史上(2002年7月30日至今)的任何一天,突然满仓标普500,持货三年整。
那么全部可能的收益曲线(ROI),以及全部可能的,最后一天的收益情况,会是怎样的呢?
这张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投资收益,不赔不赚的话,1.0.
每一条灰色曲线,代表在历史数据涵盖范围内,从任意一天开始,满仓标普500,持续三年的收益曲线。
我们统一了每条收益曲线的起点,因此全部的可能性,都发散在这张图上了。
蓝色线是所有灰色曲线的平均,毫无意外,年化9.98%,这是标普500长期平均的年化收益。
右侧直方图,代表3年后,即第1095天时,全部可能的收益分布情况。
最好的情况(绿色线),翻倍!
然而,最差的情况,一年过去,投入本金只剩下59%。三年之中,甚至一段时间腰斩。
50%的可能性,还算不错,回报集中于+28%到+48%之间。
高达87%的概率,满仓标普500持货三年,并不会损失投入的总本金。
我们再来看,50-50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59%。最差的情况,9折而已嘛。
即便三年之中,最大的回撤幅度,也不过8折而已。
相比于满仓标普500,直接腰斩,真是太有益于心脑血管健康了。
尽管年化回报,下降到了6.43%。但是,胜在一个稳字!
50%的可能性,最终收益落在+12%到+30%之间。
最令人欣喜的是,50-50持货3年,高达97.6%的可能性,根本不会损失本金!
回首看瑞哥1982年的经历,你有什么感想?
本金无亏损,赌性才坚强!
除了50-50之外,1970年代起,最流行的策略莫过于60-40。图在下面,不解释啦。
(完)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李白《蜀道难》
去年年末在海港城诚品书店新到书区,看到了这本书,繁中译本名作《人類情感的億萬投射》,简中译本用了这个更好听的名字《照亮破碎之心》。
繁中与简中译本,均出版于2024年10月。
而本书的英文原著书名,则极其简洁:《Projections》。直译:投射。
投射一词,在神经科学领域,代指的是神经元或神经纤维从其起源部位延伸到其他脑区或身体部位,形成连接,并能够传递信息。
这本书的简中书名,翻译很漂亮,一语双关,一方面代指光遗传学的应用揭示出精神病患的神经传导模式,另一方面也代指对精神病患的安抚与疗愈。
作者卡尔·戴瑟罗思(Karl Deisseroth),“光遗传学之父”、精神病学专家。
简单搜了一下,除了他的斯坦福主页上,罗列不尽的奖项之外,更是刚刚揽入2025年神经科学领域最高奖项——The Brain Prize。
一如简中译本后记中所写,不出意外,诺贝尔奖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最惊讶的,还是作者作为医学出身的学者,却拥有极其深厚的文学功底。史诗神话、文学艺术,皆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随笔记一下该书中几处有启发的地方。
躁狂
“现代社会的内在制度和规矩已经限制了躁狂的发展,如同孵化中的主宰者被困在自己破了个口子却已经逐渐硬化的茧里,它的翅膀被卡在其中,它奋力想要挣脱,翅膀因此被撕裂。”
“躁狂症病人,仿佛获得了全新的生命和无穷的力量。患者充满欢快感,而且能短暂地振奋人心,让大家相信他们带有传染力的信念是可行的。”
我们看一下书中的描述:
“亚历山大几乎不再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始终精神饱满,时刻保持警醒。亚历山大从前不爱与人聊天,现在他无法停止说话,而且声音很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起初至少是连贯的。他说话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从严肃、平静变得油腔滑调、富有魅力、积极,更具启发性。除了言语,他整个人也变了,他感觉重返青春,他的欲望变得强烈,性欲也亢奋起来。他已经返老还童,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准备好要拥抱这个世界,他的生活变得多彩多姿又充满魅力。”
更有趣的是,从进化的角度来说,躁狂对群体的延续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躁狂症,至少在症状与威胁对得上的那些病例里(比如亚历山大的情况),人们的愤怒是持久的(不止两分钟),而且和整个社群相关。无论背后令其发生的机制是什么,它借由一种新的生存方式,提升自我警戒模式,最终形成对自身群体的长期防御机制与目标导向行为。高涨情绪能为社会建构带来能量——无论是硝烟四起,需要建筑防御工事的时候,还是受旱灾侵袭,部落需彻夜迁往水源地,赶在蝗虫卵孵化前种下冬麦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情绪涌进了大量的正能量,带来的奖励感觉暂时超越了其他所有事情,以此调整一个人的内在价值系统来面对危机。”
作者有趣地提出,或许圣女贞德就是类似的例子。
“而圣女贞德以一个新人的样貌挺身而出,不像精神分裂症患者那样神志不清,她非常清楚她的目标,专注在政治和英法军事战略上。她说服所有人,一起来到法国王子身边,她坚信自己是至关重要的,靠着宗教力量能为战斗注入神圣的灵魂——她拿的是旗帜,不是刀剑,竟然在箭雨中活下来,踏着自己的血,一路走向加冕。”
思觉失调
我觉得把精神分裂称作思觉失调或许更合适。
“第一次分裂,即精神分裂症第一次显露出来时,会出现明显的症状,包括妄想和幻觉。还有一些情况是,一个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陌生,感觉受到来自身体以外的控制……”
“你可能觉得你的行动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受到了来自外部的控制。这可能只是在精神分裂症中,你大脑的一部分不知道另一部分想要什么或试图实现什么,因此身体的行为动作被解释为外部干涉的结果。大脑四处寻找解释,但它只找到某些不大现实的想法,比如被无线电传输或者卫星控制。”
作者在书中介绍的病例温妮,出现严重的被害妄想,最终被公司安保人员叫救护车送入急诊。
“他为她带来了一样东西,一幅他打印出来的画。他说这是19世纪一个名叫詹姆斯·蒂利·马修斯的英国人在工业革命的热潮中,在当时人们所谓的“疯狂”的控制下画的第一幅画。马修斯想象出一个被他称为“空气织机”的东西,并把自己描绘成一个无助的、畏缩的形象,被这个巨大的、险恶的工业纺织设备控制。这个设备射出很多条线到他身上,它透过这些长长的线,远距离控制了他。”
我帮大家找到了这幅画,大家体验一下。
我想到身边的例子,症状非常一致,A同学,很聪明,也很不幸。
问了下grok,精神分裂症在人群中,终生患病率大概在0.5%左右,并不低。
神经退行性病变
《超越百岁》一书当中,将神经退行性病变(阿兹海默、帕金森等)、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和癌症,并列为伴随衰老而发展,造成死亡的“天启四骑士”。
上周返乡,祖母葬礼。虚岁九十有七,高寿。
祖母生命中最后一两年,慢慢失去行动能力,可照顾她的家人,亦即我的父母,依然深受祖母日益严重的阿兹海默症的困扰。
活得太久,就可能面临生命终末期的失智。
我能想到的,就是提前立好遗嘱。自己安心,也减少家人的麻烦。
但这在传统文化环境下,很敏感,很不易。
我很幸运,我的母亲,是看得淡生死的,她不避讳。
母亲说,她希望自己最终融入大海。我思念她的时候,面朝一片大海,也就见到了她。
我同母亲讲,我们都不忌讳这个,那我们都立遗嘱。
杂想
曾经无法理解精神病患的痛苦,潜意识当中,很难说是没有歧视的。
后来,了解到抑郁和焦虑障碍是那么普遍。
再后来,新冠成了导火索,我自己也出现了精神症状。
我无法忘记缰核放电时生不如死的绝望感。
我也无法忘记惊恐发作时,整个HPA轴在神经-肾上腺素正反馈激荡下,汹涌而真切的濒死感。
尽管,现在我已经把他们,当作朋友——或许某天还会再来拜访的朋友。
关于缰核放电,书中这样说:
“有一个叫作缰核的神经核团,位于大脑深处,它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结构,古老到鱼类也有这个神经核团。它会在绝望和不可控制的负面情绪下放电,抑制中脑的多巴胺神经元活动,发挥它的自然作用。而在实验中借助光遗传学技术也能诱导它放电。因此,以缰核为中心的神经环路可以在尚未被赋予任何价值的事物上,赋予价值标记。”
极端且无法控制的负面价值。
内啡肽、多巴胺、血清素、γ-氨基丁酸全部耗竭的绝望感,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生不如死。
同样,更惊人的是:
“当研究小组利用精准的光遗传学技术,通过兴奋性微生物光敏蛋白结合激光刺激VMHvl细胞时,他们引起了小鼠对笼子里另一只同一物种、同一品系中体形较小,同时不带有威胁性的小鼠的狂暴攻击。这只小鼠起先完全不理会另一只小鼠,直到打开激光的那一瞬间。”
“只要开启大脑深处的几个细胞,就可以诱导出如此具体的暴力攻击行为,这对我们人类意味着什么?”
作者随后提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如果人类仅仅用了几百年,就可以让科学技术进展到今天这么不可思议的程度,那么为什么宇宙中的高等文明如此之少,以至于我们至今依然可以自诩为宇宙中唯一已知的智慧生命?
答案当然非常悲观,一种可能性就是,高等文明会因自身科技进步,在某个时刻自我毁灭。
进化的逻辑,将自毁程序深深植根于大脑深处。
这个问题,很容易进一步讨论到自由意志层面。答案或许也是某种程度上悲观的。书中提到:
“我们在下丘脑细胞中负责控制口渴的细胞上,也进行了类似的实验。这些实验以最鲜明的方式表明,动物的行为选择如何由大脑中央深处一小部分非常明确的神经元的电活动决定。关于自主权的难题,即自由意志是否存在,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但在这里得到了特别好的阐释。毫无疑问,一小部分细胞发出的几个放电活动,就可以控制个人的选择和行为。”
人类有自由意志么?
DeepSeek有理有据:“自由意志可能是一个精巧的进化幻觉”。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肉体和心灵的囚牢中,却依然如同西西弗斯一般,一次又一次试图突破桎梏枷锁。
所以,我现在非常理解和同情A同学。
对自己好些,也就更能对别人好些。
无论经历过什么,别把自己当作受害者,我们都是幸存者。
(完)
乌溪沙的晚霞,爱人香菇摄于2025年3月13日傍晚